一、学者眼中的宋朝
我有一位朋友,每逢现实暗淡便在深夜的朋友圈发出梦呓:我要蛰伏在宋朝的一处茶楼,看宋朝的女子穿行在《雨霖铃》的诗句里和柳永聊天。
香港著名词作家林夕说:“如果能穿越到一个朝代的话,那我肯定选宋朝,宋朝文人的地位比较高,而且文人的生活在宋朝也比较精致。”
英国史学家汤因比则说:“如果让我选择,我愿意活在中国的宋朝。”
近代极具影响力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严复说:“中国所以成为今日现象者,为宋人所造就十八九。”
钱穆先生指出:“论中国古今社会之变,最要在宋代。宋以前,大体可称为古代中国,宋以后,乃为后代中国。就宋代而言之,政治经济,社会人生,较之前代莫不有变。”
陈寅恪先生则言:“华夏民族文化历千年之演变,造极于赵宋之世。”
汉学家们普遍认为,就军事威力和势力范围而言,宋朝是差等生,最多就是及格;但就经济和社会繁荣程度而言,宋朝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具人文精神、最有教养、最有思想的朝代之一,是个优等生。
宋代被人们比喻为“2000年历史的天花板”,这么好的宋朝我们都没有见过。宋朝真的那么好?
二、经济上的超级强国
宋朝是中央集权进一步加强的时代,毫无疑问。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,遏制了军队拥兵自重,巩固了皇权,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把军政机关、动员系统与指挥系统分离开来,宋朝皇帝取消了以政治斗争为纲的治国方略,唐朝严格实行的宵禁政策迅速变成了北宋夜夜欢歌的宵市。
宋都开封和杭州,皆是不夜城,坊市合一,夜市未了,早市开场,间有鬼市,甚至还有跳蚤市场。在学院派画师张择端的《清明上河图》中,市民忙忙碌碌,力夫竞竞营营,店铺财源滚滚,车马喧嚣过市,仕女丰彩都丽,文士风流神韵,建筑鳞次栉比,街衢热闹非凡,一派市井繁荣发达景象。
取消禁夜令,把夜晚还给老百姓。宋王朝突飞猛进,人的精神和国的财力与日俱增。汴京鼎盛时拥有100万人口,而临安(今杭州)的常住人口为150万,加上流动人口和不断从北方逃奔故国的遗民,人数更多,已然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。林升那首《题临安邸》:“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几时休?暖风熏得游人醉,直把杭州作汴州。”貌似讽刺醉生梦死的临安人,但“宁做太平犬,不做乱离人”,百姓安享太平,笙歌弦舞,又未尝不是中国历史上的“黄金时代”。
据统计,宋朝的GDP占了全世界的60%,政府一年的财政总收入能够达到1.5亿两白银;宋朝没有重农轻商,80%的中央税收都是非农税;更重要的是藏富于民,“动得百十万络,皆宽民力也”。正因为如此,全国记录在籍人口达一亿以上。
三、文人的天堂
今天,最想穿越回宋朝的几乎都是文人,那么宋朝的文化是什么样子?唐诗在中国文化史上大放异彩,紧随其后的宋词傲然横空,夺去了唐诗一半的光芒。这一时期的杰出人物和文明成果不胜枚举,欧阳修、司马光、王安石、苏洵苏轼苏辙三父子、米芾、黄庭坚、毕昇、沈括、李清照、辛弃疾、陆游、朱熹、岳飞、文天祥……大家名家扎堆,名流云集,当真是“士大夫的乐园”。
欧阳修、王安石这些人,进退不失据,达则兼济天下,穷则独善其身。苏东坡贬到岭南这等蛮荒之地,无哀怨嗟叹,反乐观旷达,吃个荔枝都乐不思蜀,敛才就陶,自露本色。
有宋一代,诗歌、书法、绘画成为文人伸张自我和主观的形式。“达我意,会我心,适我意。”完全是个人追求。
被金人虏去后猪狗不如的宋徽宗,尤善丹青。笔墨天成、妙体众形是赵佶画作和谐感的最佳体现。藏于日本的徽宗的《桃鸠图》,画只鸟都能画出不流俗,鸠瞳“隐然豆许,高出纸素,几欲活动”,鸟喙精妙,鸟腹浑圆,让人感受到一只鸟的体温与生命活力。
宋徽宗考查画师,出题目为“孔雀升高,必举左”,这种意境宛然使后世之人尤其南宋士大夫,感慨其巧夺天工,甚至痛哭天涯。
宋徽宗身上的光芒,在后世越发彰显,以至现在的任何一种流行的美学、高雅的生活方式,都有宋徽宗的影子。身为人的个性和灵性,宋徽宗的书法、茶、画、收藏、园林,甚至一块石头,一直被念及,他以自己的创作、标准和品位来发展美的表现形式,虽然宋徽宗的身影湮灭在漫漫胡尘中,但他对文化的认知流传至今。
在宋徽宗的带领下,北宋人对于美的热烈追求开辟了大片新的天地。瘦金体、花鸟、文人画,代替了赵佶个人的具体形象,他以品位和修养成为千年里长久流传的典范。
宋人有一种静观万物之美的豁达、包容和自信。有人说北宋的知识分子最像人,平淡天真,雍容自得,他们对生命的自信在于剥离了权力、财富后对个体生命的深刻体认。黄庭坚、苏东坡的书法里充满了涂改的部分,他们不怕别人看到自己有过错,著名的《寒食帖》亦然,字写错了,圈掉再写。寒食帖是苏东坡在人生摔一大跟头后摔出来的,别人说这字好丑,苏东坡自嘲是“石压蛤蟆体”。你笑由你笑,我自乐逍遥。
四、古代美学的高光时代
在宋代,人们更容易对生活产生喜悦,对日常琐事充满爱意,在无聊中发现美的意趣。不入前代诗人法眼的日常生活细节,或者是尽人皆知的身边事,到了宋人笔下,都成了反复吟唱的对象。宋人的诗歌比前人的更接地气,更亲近俗世。
宋代是古代美学的高光时代,绝对单纯,绝对简约,堪称极简主义的鼻祖。
花花绿绿的唐三彩到宋代一律的素朴了。烧坏的冰裂纹有种沧桑美,宋人用不同火温去烧出开片,把败笔、损坏都变成美,宋人敢用墨来作画,墨分五彩,淡雅比彩色更高贵。
日本学者小杉一雄说,宋瓷“才是贯通古今东西,人类所能得到的最美的器物”。把无用的东西放大到极致的美,是闲的,也是有趣的。关于瓷,最有名的诗句来自宋徽宗“雨过天青云破处”,而对茶花,宋徽宗会发出“白乳浮盏面,如疏星淡月”的感叹。放在今天,宋徽宗定是人们乐见的“有趣的灵魂”,但有趣的灵魂都死得太快。
在宋朝,不光文人活得有声有色,市井小民也过得有滋有味。勾栏瓦肆的杂剧、滑稽戏、讲史、歌舞、傀儡戏、皮影戏、魔术、杂技、蹴鞠、相扑等娱乐节目,“不以风雨寒暑,诸棚看人,日日如是”“终日居此,不觉抵暮”。
宋朝的女性地位也相当的高,苏轼的好友陈慥,在家里长期受到老婆的压迫和欺凌,活得人不人鬼不鬼。苏轼《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》一诗,嘲笑陈慥:“龙丘居士亦可怜,谈空说有夜不眠。忽闻河东狮子吼,拄杖落手心茫然。”陈慥在外纵侠任义,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;可是到了家里,则畏夫人如虎。
文明往往屈服于野蛮,书生从来斗不过武夫。大宋王朝,先后被辽、金、元、西夏、党项等强邻肆虐、扼杀,可谓“生不逢时”。正如古希腊亡于古罗马,古罗马亡于日耳曼,宋朝两次亡于外族。
来源:《文史天地》2022年第12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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