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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忠节义翰墨情——山东博物馆藏林则徐书法赏析

清林则徐临米芾行书《天马赋》

四条屏128cm×29.3cm×4

山东博物馆藏

 

山东博物馆藏清林则徐临米芾行书《天马赋》屏,纵128厘米、横29.3厘米,四条屏,花笺纸,每纸画淡墨界栏四行,行宽6.5厘米,内容为节临米芾书《天马赋》。

“若夫,跃溪舒急,冒絮征叛。直突而建德项絷,横驰而世充领断。咸绝材以比德,敢伺蹶以致吝。岂肯浪逐金粟之堆,故当下视八坊之骏。高标雄跨(屏一)也,逸气下衰而照夜矜稳。于是,风靡格颓,色妙才骀,入仗不动,终日如坏。乃得玉为衔饰,绣作鞍儓,枣秣粟豢,肉胀筋埋,其报德也。盖不如,偷卢噬盗,策蹇胜柴(屏二)。铸黄埚而吐水,画白泽而除灾。但觉,驼垂就节,鼠伏防猜。妒心虽厉,驯号期谐。誓俯首以毕世,未伏枥以兴怀。所谓英风顿尽,冗长常排。嗟乎!若不市骏骨(屏三)致龙媒如此马者,一旦天子,巡朔方,升乔岳,扫四夷之尘,较岐阳之猎,则飞黄腰褭,蹑云追电,何所从而遽来。芑田世六兄属临,少穆林则徐(屏四)”。

钤印两方“林则徐印、读书东观视草西台”(屏四)。受书人“芑田世六兄”不详,“芑田”当为某人之字,行六,与林则徐为世交。清代书画流传于今可见“芑田”为接受人的尚有数件,如:摹清湘小景,款识“芑田六兄雅属,醇士戴熙”。字联“襟期皎洁中天月,气宇从容出岫云”。款识:“芑田贤弟属,邵亨豫”。钤印:“臣亨豫印(白),汳生(朱)。”据作书画者的时代推断可知,“芑田”或为同一人。

此作名为临帖,实多自运,且内容多有错讹。从书迹角度而言,此临书能得米芾风神,细察则可见与米芾书迹的差异,主要表现为减却米书跌宕、开张的体势和圆厚的笔意,写得更为温和、不激不厉,体势倾向于平正、收束,用笔时见方扁精巧,稍显工稳细弱,有馆阁之风。

 

清林则徐圭璋黼黻八言联

山东博物馆藏

 

清林则徐大苏小米七言联

山东博物馆藏

 

一、林则徐学书道路

林则徐的学书取法与科举考试对书写的要求密切相关,并且终其一生未脱馆阁之习。

林则徐幼年即跟随父亲林宾日读书、习字,林宾日苦求功名而不得,便将希望寄托在林则徐身上,他的写字入手自然是紧追科举的要求。

林则徐十四岁中秀才后,在福建鳌峰书院读书七年,醉心经世致用之学。从他抄录的“书法”撰述中可知,此间他至少临习过《淳化阁帖》《右军十七帖》《曹娥碑》《乐毅论》《东方画赞》《绛州法帖》《大令十三行》《定武禊帖》等。这些法帖,不离“二王”一系帖学,也是当时馆阁书风的基础所在。

嘉庆十六年(1811),林则徐考取进士。在京期间,林则徐交友广泛,有会试座师董诰、曹振镛,本房师沈维矫,同年程恩泽、李彦章,同乡郭尚先、梁章钜等,并参加文艺团体的诗文酬唱活动。林在翰林时书名已显,金安清称其“出入欧董,尤长小楷”(见注释1),程恩泽也赞曰“书自颜柳入,自将堂堂旗”。可见,林则徐的书法是自唐人入手,林在《跋沈毅斋墨迹》中谈到:

 

“或谓学唐书者,专从事于间架分布之间,魏晋风流去之弥远,能真而不能草,宜碑版而不宜翰札,此言诚然。然初学临摹,辄舍唐人规矩而躐等于锺张羲献,是尤未能立而使之疾行,僵卧必矣。”(见注释2)

 

此后的岁月中,林则徐于政务之余,不废翰墨。林则徐对帖学一系书法有着广泛的取法临摹,如他对米芾书法的关注。目前可见的林则徐书迹中,有多件节临《天马赋》的书作,或轴或屏,各有异彩,而山东博物馆馆藏的这件四条屏可谓是其中的精品。从他的信札和日记中,我们可以知道,林与文人士大夫之间的书作交流、书迹品题活动是非常频繁的,他们的取法方向和关注重点都在帖学一系,可见科举制度影响下帖学的强大统治力。

 

清林则徐绕阑半榻七言联

山东博物馆藏

 

清林则徐赤壁横渠七言联

山东博物馆藏

 

二、林则徐书学思想

林则徐是中国传统士人的典型代表,静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是他们遵循的人生信条。林出身寒门,锐意科考,官至一品,从政三十余年,为官十四省,统兵四十万。可谓宦海沉浮,得失尽尝,而始终能以泰然之心处之,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趋避之”,这或许是他人格的最好写照。对于传统士人,书法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是余事,虽然他们在书法上也投入着长久的热情和精力。正如《颜氏家训》中告诫子孙“慎勿以书自命”,人生所追求的应当是兼济天下的大业,而不仅仅是笔墨之间的个人修为,这几乎成为后世士人共同的目标。

林则徐的书法理论和实践紧紧围绕着传统帖学。林出生于乾隆五十年(1785),嘉庆十六年(1811)二十六岁的林则徐考中进士,直到他于道光三十年(1850)去世,从政近四十年。这一段时期,既是清王朝由盛极走向衰落的时期,也是碑学书法日渐兴盛的时期。康、雍、乾三朝,文字狱不断,经世致用之学充满着危险,许多学者将精力投入到金石考据之学,从而带动了篆隶古体的复兴和碑学书法的发展。至林则徐生活的时代,碑学书法的影响已日渐巨大,阮元《南北书派论》和《北碑南帖论》出,已明确提出贬斥刻帖、尊崇北碑的观点,标志着碑学理论的确立。在创作方面,出现了伊秉绶、邓石如等篆隶大家,代表了当时碑学书法创作的高度。但是作为积极仕进的科举士人,林则徐没有在从政后走上碑学的道路,也是有着深层的原因。林则徐十四岁考中秀才,即入福建著名的鳌峰书院跟随郑光策读书治学,直到他二十二岁考中举人。鳌峰书院崇儒,反对烦琐的汉学考据,讲求经世致用。这一段时期的求学对他一生的思想影响至为深远。一方面,林从政后,“实事求是,不涉时趋”“官事无巨细必躬亲,家居必熟访民间利病”,处处体现出入世、务实的人生态度;另一方面,林则徐终生研习基于实用的帖学书法,没有走向金石考据的碑学书法。

林则徐书法从唐人入手,精于小楷。如果说林则徐的书法以唐人楷书为根基,不如说他终生未脱馆阁窠臼。林则徐在《跋沈毅斋墨迹》中谈到:“或谓学唐书者,专从事于间架分布之间,魏晋风流去之弥远;能真而不能草,宜碑版而不宜翰札,此言诚然。然初学临摹辄舍唐人矩范而躐等于锺张羲献,是犹未能立而使之疾行。僵卧必矣。”(见注释3)这体现出他对工稳、规矩书风的恪守。林则徐主张写字须刚柔相济,力追“笔力秀挺,墨气鲜润”,这也带有浓重的馆阁体审美色彩。林则徐书画交流的师友群体如郭尚先、梁章钜等人,也是馆阁书风的代表人物,这也势必影响到林的书风取向。林则徐的书风固然和馆阁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但他也不囿于此,能够广涉魏晋、唐、宋、元、明行书,有着深厚的帖学书法修养。就宋代书法而言,林则徐于苏、米都多有临习借鉴,而对米芾更是会心颇多:“大都米家书与赵吴兴各分门庭,吴兴临米辄不能似也。然赵书易学,米书难学,书品于此辨矣。”(见注释4)米书难学,林则徐不避其难,经年临习,可谓于馆阁之中独开生面。

 

清林则徐致恭甫札

山东博物馆藏

 

三、清末碑学鼎盛时期的帖学考量

林则徐恪守传统帖学,广泛临习先贤经典,然终未能脱馆阁窠臼。林则徐书学虽然只是一个个案,但却很有代表性,这是以书法为余事的清晚期士人高官们共同的书法取向,与其同时代的曾国藩、左宗棠等人也莫不如此。其实,在科举制对书写要求的影响下、在传统帖学的强大惯性推动下,清代晚期的书写文化依然是帖学占据主流地位。

碑学书法自清初篆、隶古体复兴,参与的群体越来越庞大。自道光末至光绪前期,碑学系的书写实践取得了突破性进展,何绍基、吴熙载、张裕钊、赵之谦等人的创作,将最为普及和实用的楷、行书注入了北碑的原素,为碑学书法创作开辟了崭新的天地。碑学书法实践的发展与碑学理论相互促进生发。碑学理论在总结、指导碑派书法发展的同时,也过于放大了碑学书法的影响,对帖学书法采取了不够恰当的贬抑态度。至于康有为说:“三尺之童,十室之社,莫不口北碑,写魏体。”则是尽情放大了碑学书法在清末的影响,而他的言论又被广泛引用,以至于成为了书法史上的铁论,误导了后人对清中期以后书法史实的认识,这不能不说是令人遗憾的。

无论碑学理论和实践者怎样的尊碑抑帖,为碑学运动鼓吹,有一点事实是不容回避和否定的:在科举制的影响下,普通文士为获得进身之阶,必须从帖学入手,写一手合乎规范的“馆阁体”,以迎合科举对书写的要求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即使在碑学书法发展的鼎盛期,帖学依然是上层社会的主流审美标准。如道光皇帝学习颜书,举世仿效,“颜体几为帝王家学”。至于说道光之后,帖学大家少出,造诣也不及碑学书家,这是从创作影响的角度给予的评价,自然有其客观合理的一面。但以此来说碑学一统天下,帖学的影响几乎销声匿迹,这显然不符合历史史实,因此也只能是持碑学史观者的一厢情愿而已。


注释

1.林崇墉撰述《林则徐传》,697页,商务出版社,1976年。

2.《云左山房诗钞》卷四,转引自《林则徐全集》,2662页,海峡文艺出版社,2002年。

3.《云左山房诗钞》卷四,转引自《林则徐全集》,2662页,海峡文艺出版社,2002年。

4.青雨《林则徐的书迹》,香港《书谱》,1976年10月第12期。

 

来源:《艺术品》2017年08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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